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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四军中姊妹花

新四军人物

新四军中姊妹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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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1939 年 8 月,姐姐收到一封从皖南新四军中寄来的信,是姐姐和妹妹在上海福新烟厂共同的工友朱潮写的。信很简单:“你的妹妹冯玲已于今年 7 月 1 日光荣牺牲,她是在日寇飞机轰炸我医务所时奋力抢救伤员而被炸死的,刚刚开了追悼会,军部号召大家都要向她这位英雄学习……”噩耗像千斤巨石砸在姐姐的身上心上。姐姐不停责怪自己,如果当初拦着她,不让她去皖南就好了。姐姐的眼前老是一幕一幕地浮现着妹妹的影子。
        1919 年 4 月 8 日,妹妹降生在浙江省海盐县澉浦镇,原名叫冯玲宝,那年姐姐4岁,原名叫冯云宝。澉浦是一个面朝大海的小镇,母亲带着她们在那里度过了几年的时光,而父亲则在上海的一家洋布店帮忙。妹妹 6 岁时,从家乡来到上海,与姐姐团聚,此后 十 年 ,姐 妹 朝 夕 相 处 ,直 到1938 年,妹妹离开上海去皖南从军。妹妹 14岁那年,姐妹俩辍学到大东烟厂当童工。工友们对她们很好,特别是顾静华和范志英两位大姐姐。有一次,顾静华从内衣口袋小心地掏出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油印小报,对姐妹说:“我们不是机器,我们要有其他生活。来,我们读报吧。”得知姐妹俩识字不多,就说,“妹妹,跟我们一块上夜校吧。”上海女青年夜校肇丰路分校,是上海女青年会办的,实际上受中共地下党和共青团组织领导,老师大部分都是进步人士和地下党,顾静华是老师,在她们的引领下,姐妹都加入了青年团。此后,两人一起参加罢工,一起分发传单,一起躲避追捕。后来,姐姐被介绍到沪西夜校曹家渡分校当老师,一周回家一次,妹妹依然留在肇丰路夜校活动。两人有时会躺在床上谈心,均表示有机会也要去前线打鬼子。八一三淞沪抗战爆发,大批日军进驻虹口区,妹妹随着父母和弟弟逃难,把家人安顿在大世界附近的旅馆,就赶来沪西告诉姐姐,两人匆匆赶回旅馆时,家人已不见踪影,有人说看见他们随着逃难队伍南行了。几天后,女青年会把妹妹介绍到法租界国际难民收容所,劳累与焦虑,加上营养不良,妹妹染上了伤寒,姐姐无暇照顾,她住了几天院,稍有好转,便决定回老家养病,顺便打听家人下落。姐姐去送妹妹,匆匆作别,谁会想到,这竟是永别?
        很快,姐姐收到妹妹的信,却是父亲去世的噩耗。由于姐妹俩互相打掩护,参加革命活动,一直瞒着父母,直到父亲去世,都不知道。妹妹在信中说,再也无法忍受了,病好就回上海,跟鬼子斗。还没等姐姐的信发出,又接到妹妹发来的信,说时间太紧,来不及告别了,她已随上海煤业救护队送难民到皖南,叫姐姐别惦念她。不久,姐姐收到妹妹的信,信里夹着一张一身戎装的照片。她参加了新四军,在军教导队中村医务所工作。“阿姐,跟上海比起来,这里又是一个世界。不分首长和战士,大家都互相尊重。这个大家庭很开心呢。”“虽然每个月只有三元钱的津贴,上夜班也确实有点艰苦,但是看到那些可爱的伤病员又能康复上前线了,这就让人快乐……”参加新四军之后,妹妹丢掉了名字中的“宝”字,改成了冯玲。
        妹妹牺牲,姐姐没告诉妈妈也不敢说,当时寡母带着幼弟生活在海盐老家,父亲已经离世,妈妈还能撑下去吗?姐姐一宿一宿地哭,心中存着最后的希望,妹妹不是叫冯玲宝吗?他们一定把别人和妹妹搞混了,得去皖南确认。征得党小组长李淑英的同意后,姐姐便毅然离沪赴皖南,经过两个月的跋涉,11 月初抵达新四军军部。确实,妹妹已经不在了,姐姐慢慢相信这个事实,她机械地收拾着妹妹的遗物,机械地听着她昔日的同志说着这样那样的安慰话。这是妹妹喜欢的地方,喜欢的人。一阵嚎啕大哭传来,一个女战士紧紧地拉着姐姐的手,一遍遍说着:好姐姐好姐姐,她的一条腿已经没了,她是和妹妹一起抢救伤员的。听着她的哭声,姐姐忍不住想起妹妹,泪水终于掉了下来。中村河畔的扶风阁,小山坡上,一座新坟,墓碑很高大,这就是妹妹最后的归宿。姐姐忍不住想,躺在这里她会冷吗?
        于是,姐姐决定留下来,从军,为妹妹报仇,为抗日献身。成了一名新四军战士后,姐姐也学妹妹,丢掉了名中的“宝”字,变成了冯云。
(二)
        冯云在三支队五团搞民运工作,和另外的5名(顾励、许可、赵亚、焦恭贞、沈锐)女同志组成一个民运小组,进驻繁昌县八渡河五团团部附近开展工作,沈锐是组长。女同志一律剪成齐耳短发,着一身灰色军装,佩戴蓝白二色图案的“N4A”抗战臂章,着山袜,缠绑腿,穿麻草鞋,出操、上课、唱歌,全部听凭军号指挥。这段时间,她们有幸参加了 1940年4 月反击日军对皖南第一次大“扫荡”作战,第一次经受了战火的锻炼。尤其是在何家湾战斗的14 个小时里,尽管敌人出动了飞机、大炮、骑兵、步兵等疯狂进犯,最后她们和战友们一道,把敌军打得乘夜逃窜。那次战斗间隙,参战的五团部分女战士正在平顶山腰一座破庙前休息,汪传福举着照相机要为大家拍照,女同志们一下子忘记了战斗的疲劳,列好队拍了一张充满硝烟味的战地留影。在皖南事变 50周年前夕,冯云找出了这张珍贵的照片,一时情涌,吟成七律一首:“皖南事变五十秋,战地英姿益风流。绑腿频添千里志,戎装尽染万山幽。烽烟庙畔青春笑,云岭篁边倩影留。我欲因之歌一曲,东西南北和声悠。”
        1940 年底,一向好强的民运组长沈锐坚持“要走 就 堂 堂 正 正 地走,而不要悄悄地走”,便失去了先期撤离的机会,随同 五 团 一 起 被 编在第三纵队,后五团跟随军部前进,为 全 军 后 卫 。 在山 间 泥 泞 小 路 上的“一夜最少要走20 里山路”的夜行军,这对冯云是个很大的考验,因为她 自 小 在 上 海 长大,来新四军又只有一年多时间加之背包和米袋被雨水淋湿,显得更加沉重,因此好几次滑下田埂掉到水沟里,战友们把她拉上道路继续行军,湿透了的衣裤被风一吹寒冷透骨。1 月 12 日夜间,冯云跟随部队从石井坑东南,翻越火云尖,突围到大康王村的西坑,遭到国民党一〇八师的堵击,未能突出重围。1 月 13 日拂晓时分,冯云发现,只有顾励、许可两人在身边,再也找不到其他人。饥渴困顿,促使三个女战士穿破荆棘去寻找水源,终于在山腰间找到水沟,在喝着冷水的时候,听到山脚下的村子里有人向她们招呼:“快下来吧,我们是自己人。”她们喜出望外,终于找到大部队了。随即她们被安置在火堆边烤火,等遇到军敌工部长林植夫,才知道这是国民党一〇八师驻地,她们被诱捕了。的集中营生活从此冯云开始了长达四年多。被俘的战友,都更换名字,编造假履历,装着互不相识。冯云为自己取名“古新”,统计的人误写成“顾新”。当时,30 多名女战士被分为一队,关在上饶集中营。集中营里的战斗从未停止。女生队里悄悄成立了党支部,领导展开斗争,他们让大家拍照以便调查,大家就集体摇头或者低头;要大家做政治测验,就集体交白卷;罚大家跑步,但没有一个求饶。那个时候,大家脑子里就是想着要和敌人战斗、战斗,连死都不怕,还怕什么?与敌人斗争过程中,冯云挨过打,被关过禁闭,干过苦工,从没有掉过眼泪。
        1942 年春天,日军为打通浙赣线而大举进攻,集中营向福建山区撤退,一路上不断有战友被害,冯云的老乡、难友施奇被活埋。6月26日,到达目的地,女生队只剩下 21 人了。特务训育员天天找人谈话。那天把冯云找了去,要她承认“参加新四军是走错了路”,“看清形势,自新悔过”。冯云说:“你们不也说自己抗日么?我参加新四军抗日救国,有什么过可悔?”过了不久,冯云又被分队长女特务程瑛叫到了办公室里训话。这程瑛是毕业于国民党的战干三团的女特务,平时就蛮横刁钻。看到女生队的同志个个长得比她漂亮,就妒火中烧。因她长得个子高、块头大、一脸横肉,女生队便送她一个外号:航空母舰。
        她见面就问:“为什么不拿”?冯云说:“我没过可悔,要拿什么悔过表”?又问:“人家都拿了,你为什么不拿?为什么不去拿?”继而破口大骂,冯云与她对骂。她顺手拿起一根粗棒,劈头打向冯云,冯云一手挡住她的木棒,另一只手飞快地抓起脚边的一只小板凳,朝着她狠狠砸过去。特务们闻声跑来,把冯云抓住。当天晚上,冯云被关了禁闭。禁闭室是用谷仓改的,又小又黑,没有窗户,没有光,空气也很稀薄,人在里边不能站不能卧,只能屈膝坐在黑暗中。难友们经常借送饭给予她鼓励和安慰。两天禁闭,更增强了冯云的勇气。以致后来被程瑛骂为“顽固不化的顾新”。1945年7月,早前离队的难友纪培陵托人带信说,她就要离开任教的赤石小学,让冯云设法去接她的位子。冯云找到训育员王宽,抓住他说过的“谁找到工作,我们就放谁出去”的话,如愿以偿。
(三)
        冯云到达赤石小学后,在纪培陵留下的旗袍中发现了《狱中歌本》,这是集中营的姐妹与敌斗争的见证。它饱经沧桑,却又被冯云保管得完好如初,在珍藏了77个年头后,于2018年捐赠给了中国革命军事博物馆。《狱中歌本》的制作,是在狱中临时党支部的领导下,由沈锐倡议,得到全牢房战友的赞同。从海外奔赴新四军的华侨女战士许可、钟时拿出了刚收到的汇款,做通监狱中司务长的工作,让他代买来毛边纸;从厨房里借来菜刀,把毛边纸裁成本子大小、做成歌本内芯;封底、封面的硬纸壳是用从监狱医务所丢弃的上海产“星牌食盐水”的盒子制成的,封面的日出图,太阳已跃出海面,光芒四射,水上帆船在乘风破浪,天空鸟儿在自由翱翔;封底的月夜图,月亮正圆,鸟儿正望月遐思,蒙面白布也是托司务长买的,粘合剂则是稀饭;彩色图案是用各种办法搞来五颜六色的“涂料”填充进图案纸模而成;用子弹壳磨成笔尖,绑在小木棍上做成抄歌用的“钢笔”;牢房中的大统铺就是写字台。歌本中的 63首歌曲,大多是女生队同志凭着记忆默写出来的,向其他牢房悄悄带了歌片的难友们借了一小部分,其中的几首实在记不全了,就只有歌词而没有曲谱。有《码头工人歌》《高尔基纪念歌》《黄河大合唱》《凯旋歌》《夜半歌声》《苏联红军歌》《巾帼英雄》《新女性》《青春战斗曲》《丈夫去当兵》等,歌本中的好几首外国歌曲还是用英文抄写的。还以较大的篇幅抄写了音乐知识、指挥知识。《狱中歌本》,长14.5里米,宽11厘米,厚2厘米,内芯共160页。
抄歌、读歌本、默默放歌的时候,是每天最快乐的时候,虽然不能放声歌唱,但这种心底的歌唱同样能让难友们走进歌声中的回忆,同样能够通过传阅、默唱互相激励斗志,坚持到胜利的那一天。《狱中歌本》是这群新四军女战士红色青春的见证,是百折不挠、革命必胜的“铁的新四军”的见证。
(四)
        抗战胜利后,冯云便离开赤石小学,开始了北上寻找组织的艰难旅程。寻找组织何其困难,没有办法,冯云只有回到上海。此时她的母亲带着幼弟在上海帮工,这些年多亏了父亲当年帮助过的朋友帮忙,母亲幼弟才不至于流落街头。直到此时,母亲才知道妹妹牺牲的消息。这些年,姐妹俩无一丝音讯,不知生死,不知母亲是如何熬过来的。
几经周折,冯云终于在杭州找到工作,没想到遇到了集中营难友汪奇,他不久成了冯云的爱人。之后的几年,尚算安定。后来随爱人到山西太原工作。
        1983 年,冯云从山西省太原市尖草坪区老干局离休,后来和爱人回到皖南黄山(汪奇家乡),这里也可以离妹妹近些。皖南事变50周年的时候,冯云和爱人应邀去了一趟新四军军部旧址,给妹妹扫墓。2004年,爱人汪奇去世以后,她爱上了看报纸。有时她会坐在摇椅上,摩缆着那本《狱中歌本》。2007年,92岁高龄的冯云又一次去了云岭,给妹妹扫墓,站在妹妹的墓前,她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机会再来看妹妹,但是她想,妹妹一定知道她来过。
        2020年10月14日上午,冯云像往常一样,清早起床洗漱后﹐就坐在窗前,一手拿着才收到的2020年第10期《大江南北》杂志,一手用放大镜认真阅读着。10点多钟,女儿去看她,她兴致勃勃地说着,这期里面有两篇文章真好看,还有小春(外甥)的一篇文章,我刚刚看好。有点累了,我去床上躺一下。
        这一躺下,冯云就带着微笑,与妹妹冯玲相会于九泉了。
        冯云享年104岁,逝后,与夫君汪奇合葬于安徽黟县历下村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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