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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得星火在 不怕不燎原——一名皖南事变亲历者的回忆

新四军人物

留得星火在 不怕不燎原——一名皖南事变亲历者的回忆

留得星火在 不怕不燎原——一名皖南事变亲历者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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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皖南事变中,潘友宏是新二支队的供给处主任,他亲历了新二支队在皖南事变中的全过程。根据他的回忆,现记录整理如下:

一、北移前后

        1、日夜奔忙,筹措粮饷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部队一拉出去,吃饭是一件大事。由于蒋介石发动皖南事变蓄谋已久,顾祝同秉承蒋介石的旨意,采取欺骗、拖延等种种手段,一直扣发新四军的粮饷。为了给部队北移准备行军粮,潘友宏派出几十个人的工作队,分头到各乡各村收购粮食,当时已接近年终,群众的余粮也不多。工作队说明新四军要去打日本鬼子,需要行军粮时,群众纷纷把粮食拿出来,有的把仅有的口粮都倒出来给部队,连一文钱都不要。部队不肯收群众的口粮,他们说:“新四军帮助我们种地,打了这些粮食。现在要去打鬼子,宁可我们自己不吃,也要支援新四军!”有的群众怕部队不接收,就在深夜里偷偷把粮食放在供给处门外。在广大群众的大力支援下,部队筹集了一部分军粮。
        除了粮食,部队的经费也不足,主要来源是靠江北抗日民主根据地的税收。另外,海外爱国侨胞捐助一部分。因此,当时部队的伙食标准,每人每天只有五分钱,为了北移,部队准备这样一笔低微的生活费也很困难。正在这个节骨眼上,新二支队新三团的团长熊梦辉,从江北抗日根据地回来了。他从江北带回来几万元,解决了部队经费不足的燃眉之急。
        经过多方努力,出发前,支队供给处给每人发了三至五天的行军粮,给连以上干部发了临时经费。最后,还剩下一些款子,潘友宏就用一件里面缝了好多口袋的特制夹背心,装好了钱穿在身上,准备带在路上作机动经费。
        2、冒雨行军、英勇战斗
        1941 年 1 月 4 日晚上,新二支队全副武装,奉军部命令从北贡里出发了。崇山峻岭的皖南山区,寒风凛冽,细雨绵绵,天黑得像一口铁锅扣在人们头上,道路又窄又滑,泥一脚、水一脚地很不好走。大家在黑暗中一边走,一边传着口令:“快跟上,不要掉队!”有的同志看不清路,滑倒了,立刻爬起来追上部队。因此,前进的速度比较慢,到 5 日傍晚才过了青弋江,来到茂林山区凤村。为烤干衣服,休整部队,在这里休息一晚。
        6 日拂晓,部队整装继续前进。茂林周围的山峦上缠绕着层层雨雾,泥泞的山间小路特别难走。这阴沉的天气,似乎在有意挽留部队,这坎坷的道路,又好像故意与部队为难。事实上,在部队的前进道路上,蒋介石早已指使顾祝同布下了层层包围,妄图一举聚歼皖南的新四军部队。早在 1940 年 10 月,军作战参谋张元寿就率领70多人的先遣队,从云岭到江边收集船只,随后三支队司令员张正坤也前来,于 11 月中旬在无为成立了渡江指挥部,曾希圣为指挥,孙仲德、林维先为副指挥,为大部队过江做准备。到 12 月初,在12 个渡口集中了部分大船及150多条小船,用这些船只,一夜可以运送 7500 人渡江。可是,到 12 月 28 日,项英却改变了从铜陵、繁昌之间渡江北移的路线,拉着部队朝着旌德、宁国方向前进,一步一步地走进了敌人预谋设置的包围圈。部队走进茂林山区不远,前锋部队老三团三营一个排,就在高坦附近,与国民党军一二0团一个连遭遇,双方激战两小时,互有伤亡,皖南事变的枪声从此开始打响了。7日,军部在丕岭纸棚村召开紧急会议,叶挺主张趁敌人立足未稳,立即突围,项英没了主张,会议开了 7 小时,贻误了战机,最后决定于7日正午前,左、中、右纵队会攻星潭。
        从7日开始,战斗越打越激烈,敌人的包围圈越来越严密,部队前进的道路被封锁,后退的道路被堵死。面对这样的险境,大家毫无惧色,把满腔的愤怒化作了战斗的怒火。特别是许多从红军来的老战士,他们久经考验,勇敢善战,顽强地和敌人战斗着。新二支队左冲右突,夺取了一个山头又一个山头,一天冲锋多达七、八次以上。
        9 日凌晨,正当中路纵队血战高坦、情况紧急之时,项英惊慌失措,既未请示党中央,又不通知叶挺军长,率领军政治部主任袁国平、副参谋长周子昆和少数警卫人员,私自脱离部队,企图寻小道突围(后因敌军重重包围又返回)。项英等人离队后,在这艰险严峻的时刻,叶挺军长独立支撑,把生死置之度外,始终和部队在一起,英勇无畏地指挥着战斗。
        11日下午,连日阴雨的天空露出了一缕明亮的阳光。在一个紧张的战斗间隙里,叶挺军长镇静地站在石井坑的一个山坡上,举手拢一拢被风吹乱的头发,目光炯炯地扫视着大家,好像正在庄严地检阅着面前的千军万马一样。他那沉着冷静、英勇刚毅、指挥若定的英雄气概,强烈地感染着部队每一个人。他精神抖擞地放开宏亮的嗓音讲道:
        “同志们!目前的形势是很清楚的,蒋介石卑鄙无耻,设下阴谋诡计,把我们团团包围在这里……但是,我们新四军顾全大局,坚持抗战,光明磊落,正义在我们这一边,敌人是没有什么可怕的!为了抗日,为了人民,我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我们新四军就是在这里被消灭了,革命的火种也是永远不灭的!留得星火在,不怕不燎原!同志们,那怕只剩下一个人,我们也要战斗下去!”
        叶挺军长的讲话,慷慨激昂,字字铿锵,表现了革命战士的坚强意志和赤胆忠心。他的讲话,象洪钟一样在山谷里震荡回响!像裂火一样烧旺了大家的战斗意志!像战鼓一样鼓舞着每一个战士勇敢杀敌!听了他的讲话,大家都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打出去!一定要为革命战斗到底!当部队转移到东流山时,在与敌人争夺坑口的激烈战斗中,叶挺军长冒着炮火亲自在战场上指挥,极大地鼓舞了部队的战斗情绪,一举夺取了坑口阵地。
        3、弹尽粮绝 宰杀骡马从7日到13日,进行了七天七夜的战斗,每个人随身带的粮食都吃完了。加之事变发生之后,敌人采取残酷手段,把包围圈内的村庄抢光、烧光,有的群众被杀害,有的群众被赶跑,切断了人民群众对部队的支援。在坚守东流山的时候,潘友宏带领后勤人员在东北边的山脚下挖了土灶,支起行军锅,煮饭送给打仗的指战员吃。炮弹轰隆、轰隆地落在附近,子弹啾啾地打在身边的石头上,大家顾不得躲避,根本不把危险放在心上,只是抢时间快点煮熟饭。当战斗进行到后一阶段,我军濒于弹尽粮绝的境地,炊事员从一天送两顿饭减少为送一顿饭,最后没有粮食煮饭了,只好发动后勤人员和女同志四处找野菜,煮好送给部队充饥。
        在这样严酷的环境下,要想找到粮食是不可能了。怎么办?部队做供给工作的同志,总不能看着大家挨饿啊!潘友宏和张元培商量了一下,感到唯一的办法就是宰杀军用骡马。他俩把这个想法告诉了身边的指战员,有的战士说:“我的马不能杀,它是与我出生入死、一起战斗出来的。”有的饲养员说:“我的这匹骡子驮得多,跑得快,比马还强,舍不得杀。”打过仗的人都知道,战士对自己的战马就像亲密的战友一样,是很有感情的,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是决不肯宰杀战马吃的。为了使打仗的同志有一点充饥的东西,他们只好将此事请示支队首长,黄火星政委听了他们的报告,果断地决定说:“杀,首先把我的战马杀了,分给大家吃!”于是,潘友宏带领炊事班立即杀了骡马,煮熟了,派人挑着,冒着敌人纷飞的炮火,冲上阵地送给打仗的同志们,剩下的一些骡马杂碎,送给了伤员和其他非战斗人员。大家手里拿着骡马肉,知道已经完全断粮,有的咬一两口就装在空粮袋里,舍不得马上吃掉,准备在突围时吃下去和敌人作最后的战斗。
        随着战斗的进行,伤员不断增多,开始是把伤员送到村子里,组织医务人员包扎治疗。后来,伤员多了,没有地方安置了,只好把伤员隐蔽在树林和山洞里,互相包扎治疗。伤员都表现了坚强不屈的革命意志。

二、突围路上

        1、石井坑突围
        12日晚,叶挺军长在柳形山军部召开紧急会议,决定按照党中央指示,以石井坑为中心,分散突围,目的地是苏南的茅山和江北的无为地区。
        在坚守石井坑的激烈战斗中,新三团团长熊梦辉、政治处主任阙中一指挥部队打退了敌人一次又一次的猛烈进攻。没有子弹了,就端起刺刀肉搏,刺刀戳弯了,就搬起石头猛砸,一直坚持战斗到分散突围。
        13日,炮声不绝,枪声不断,千崖万壑,战火弥天,敌人以更加激烈的炮火,集中轰击着东流山阵地,并且敌四十师、七十九师组织了整营、整团的兵力轮番向上冲锋。这时,新四军伤亡很多,战斗人员锐减,缺乏后援部队和足够的弹药,尤其是对付冲锋的有效武器——手榴弹已经用完。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我守卫部队拼命死守,还打退了敌人三次大规模的集团冲锋,部队的战斗进行得英勇而悲壮!这天下午,我军寡不敌众,东流山终于失守。东流山是我军的最后一个重要阵地,海拔500 多公尺,这个制高点落入敌手,我军石井坑阵地就失去了天然屏障,完全暴露在敌人的火力控制之下,再坚守下去,只能造成更大的伤亡。就在这时,新二支队首长向营以上干部传达了军部的突围决定,并有领导地分成两路向西北方向突围,预定从铜陵、繁昌之间北渡长江到无为地区会合。
        突围开始后,潘友宏与新二支队政治部主任钟德胜、作战科长王培臣、新三团团长熊梦辉、参谋长张日清、政治处主任阙中一等同志,一起从右路突围。当时敌人疯狂已极,包围圈层层缩小,越收越紧,大有将我军一网打尽之势。为了给敌人一个出其不意的打击,趁势冲出一个缺口,阙中一想了一个办法,组织了几个号手,一齐吹冲锋号,一时号声震天,枪声齐鸣,火光熊熊,“冲啊!杀啊!”的喊声惊天动地,同志们誓死要冲出去,刀山不怕,火海不惧,尽管炮火疯狂地轰击,也阻挡不住大家突围的决心。前面的同志倒下了,后面的同志接着向前冲,战士个个犹如猛虎下山,势不可挡,打得敌人手忙脚乱,顾此失彼,就在这枪林弹雨、血肉横飞的战斗中,我军突破了敌人的严密封锁,冲杀出一条突围的血路。
        在快到青弋江的路上,潘友宏遇到新二支队的副司令员冯达飞,他穿着一件破旧的黑布袍子,身上溅满了泥点,急匆匆地拦住潘友宏说:“喂!有钱吧?快给我一点!”潘友宏拿出一叠钞票给了他,他打通了雨伞柄的竹节,把钞票卷成小卷塞在里面。他与潘友宏分手后,再没有见到他,原来他被敌人俘去,关在上饶集中营,后被杀害了。在突围途中,潘友宏还遇到一批一批的伤员,这些同志都很顽强,坚持着要走出去。潘友宏给他们每人发了一百元生活费,并安慰他们说:“你们拿着生活费,赶快隐蔽起来。叶挺军长说,留得星火在,不怕不燎原。你们要好好保存自己,等伤好些以后再行动吧,我们一定想办法接你们归队!”他们说:“只要活着,我们一定坚持下去!你们快突围吧,不要管我们!你们冲出去就是胜利!”
        14日,天刚破晓。潘友宏跟着右路突围部队冲到章家渡对面的舒溪,这里是青弋江的下游,两岸长满稀疏的竹林和高大的枫树,江面大约有 200 多米宽,水流湍急,对面又有敌新七师重兵防守,在熊梦辉、钟德胜、阙中一等同志率领下涉水强渡。当大家冲到江心时,敌人的好几挺轻、重机枪“达、达、达”地横扫过来,子弹像撒豆似的打得水花飞溅,严密地封锁了江面,寸步难进,在潘友宏前面和后面的两个战友都中弹倒下,当他伸手扶旁边一个受伤的战友时,“嗖”的一颗子弹从他旁边飞过,差一点打中他。这时,作战科长王培臣站在江中,愤怒地端起一挺轻机枪,向着敌人“嘟、嘟、嘟”地猛烈射击起来,他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危险,只顾抵抗敌人,掩护大家。突然,他的身体摇晃了一下,机枪掉下来,一颗子弹打伤了他的右手,身旁的战友连忙扑过去把他拉了回来。由于敌人防守火力很强,部队完全暴露在江心中,毫无隐蔽之处,地形很不利,大家只好赶快往回撤。刚回到青弋江南岸,又遭到来自东南和西南方向敌人的追击,这一批突围部队就被打散了。大约还剩100多人,全都隐蔽在树林里,重新组织起来,指定了临时负责人,沿着河南岸向东去。天黑以后,潘友宏和十几个战友沿着青弋江向西,一边走、一边收容失散的战友。走了一段路,他们转移到焦石埠附近的一个村子里。他们曾经在这个地方活动过,群众对新四军很拥护,他们一到村边,就被一个喂牛的老大爷发现了,老大爷十分感慨地说:“你们新四军是好人,我们老百姓心里都有数。这次你们真吃苦了,快进屋歇一歇吧!”在这位老人的帮助下,大家隐蔽在一座半截楼的牛屋草堆里过了一夜。次日,为了防止敌人搜捕,大家上山潜伏,等待机会重渡青弋江。不巧,又遇上敌人放火烧山,冲天的大火借着西北风的威力,飞腾旋卷,活像火龙一样在山坡上滚动着,树木、枯草被烧成灰烬,竹子被烧得“劈啪劈啪”地响,凶恶的敌人妄图一把火把我军烧死在山上。大家躲避着烟火,找到火势小的一条山沟,拼命冲了出来,当晚又重新回到了焦石埠附近。
就在这一天,饶漱石以党的名义,让叶挺下山与顾祝同谈判,被国民党三十二集团军司令员上官云相非法扣押。消息传来,大家都为叶挺军长安危担心。
        2、智渡青弋江
        16日清晨,青弋江上蒸腾起一片白蒙蒙的浓雾,隔着江看不清对面。潘友宏和战友准备从焦石埠再次北渡青弋江。为了弄清敌情,熊梦辉团长对两个侦察员说:“你们出去看一看,了解一下敌人的活动,再了解一下这里党组织的情况,好想办法北渡青弋江。”两个侦察员出去半天,买回来一大包食品,他俩报告说:“沿江一带,敌人戒备森严,这几天岗哨密布,每隔几十步就有一个哨兵,渡口修筑了碉堡,有敌人一个班防守,这里的党组织还没有遭到破坏,保长就是我军派的中共地下党员。”
        熊梦辉听完侦察员报告的情况,拉着钟德胜、阙中一和潘友宏,商量北渡青弋江的办法。他说:“照侦察员汇报的情况看,强渡不可能,偷渡也很难,唯一的出路就是智渡。你们有什么想法,快一起研究一下吧。”阙中一说:“要抓紧时间赶快渡过去,时间拖长了,会给我们增加困难和危险。”
        熊梦辉一边听大家发言,一边瞪着机智的眼睛,在潘友宏身上打量着。忽然,他眼睛一亮,好像发现了什么奇迹,高兴地一拍大腿说:“‘嗨!有办法啦,有办法啦!”潘友宏忙问:“有啥办法?”熊梦辉说:“你身上有那么多钞票,不是可以发挥枪弹不能发挥的作用吗?”他这一说,潘友宏恍然大悟,连忙问:“我是有钱,你有什么用处就快说吧!”熊团长说:“快叫侦察员去把这里的保长找来,他不是我们的地下党员吗!请他来助我们一臂之力吧。”说着,熊团长凑近潘友宏面前,压低声音继续说:“我看这样办:你大方点,不要心疼,多掏出一些钱来,让保长想办法收买守渡口的哨兵。另外,再拿出一点钱,给我们每人买一套便衣,化装成敌人的筹粮队。这样,我们不用费大劲,就可以从渡口乘船过去了。”熊团长这一说,大家都说这个办法好。
        这 个 办 法 果 然 获 得 了 成功!保长买了一些好酒、好肉,请哨兵们大吃大喝起来,保长热情劝酒,把他们一个个灌得迷迷糊糊的。这时,大家已换上了便衣,把手枪藏在腰带里面,扛着扁担,背着麻袋,来到渡口。敌人醉眼惺松地拦住问:“他妈的,干什么的?”保长连忙走过来递上烟,说:“哈哈!我只顾了喝酒,差一点忘了公事。这是我的筹粮队,快点让他们过去运粮吧”。敌人信以为真,他们就夹杂在群众之中,大摇大摆地渡过了青弋江。
        3、艰难渡长江
        渡过了青弋江,大家专拣偏僻的山间小路前进,躲开了敌人的搜索。当天下午,他们来到水龙山北面一个长满竹子和杂树的山坡上,大家都为通过渡口而感到高兴,同时也感到有点疲劳,就钻在山坡上的树丛里隐蔽休息,由于日日夜夜的紧张战斗,大家实在太累了,一躺下马上就睡着了。潘友宏有点不放心,一边躺在杂草上歇息,一边注意观察着周围的动静,将近下午5点钟光景,他站起来解手,一抬头.看到敌人从山南面包抄过来,他急忙叫喊“:敌人来了,快起来!”大家从睡梦中惊醒,不知道来了多少敌人,就顺势从山坡向下一溜冲去。潘友宏脚上的鞋跑掉了,衣服被树枝棘藤撕成一块块布片,棉絮被扯掉了,穿在里面的背心也暴露了出来,为了防止把钱漏掉,他就用一根草绳子捆在腰里。
        由于天很快就黑了下来,又没有路可走,敌人没有追上他们。潘友宏放慢脚步向四周一看,只剩他一个人,其他战友都不知道跑散到哪里去了。天上有几颗星星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周围都是黑乎乎的山峰,远处的枪声时断时续地响着,他从千军万马的战场上冲出来,突然一个人流落在深山幽谷里,不禁感到有一种异样的危险,紧紧地包围着他。他在黑暗中摸索着往前走,心想:这次皖南突围,虽然和战友们失散了,也不能让敌人抓去,一定要战胜艰难危险突围出去!一定要到江北去找到我军部队!于是,他起劲地一步一步向山上攀登,有时认不清方向,就看着天上星星的方位走。他一个人,为了避免遇上敌人,总是穿树林,翻山崖,尽量隐蔽着走。就这样,他走了半夜,找到凤凰山腰曾经住过的一家房东,房东一开门,看到潘友宏蓬头赤脚,一身破烂不堪的衣服,以为是叫化子敲门,说:“深更半夜的,你要干什么?”潘友宏说:“我是新四军,你不认识啦?”他听了,“啊”的一声,又惊又喜,连声说:“快进来!快进来!”一把把他拉进屋里,忙着端出冷饭来让他吃。他打量着潘友宏装着东西的背心,误以为他还带着文件,就轻声说:“同志!你身上带着这些文件太危险了!”
        潘友宏一边大口吃饭,一边回答说“:不要紧的。反正有它危险,没有它也危险,我要把这些东西带到江北去!”吃完饭,房东找来一双旧草鞋让他穿上,又包了一些锅粑送给他作干粮,然后悄悄地送他走出村口,指着山岗上一户亮着灯的人家说“:刚才有几个同志向山上走去了。你朝那个方向走,可以找到他们。”潘友宏按照老房东指点的方向走着,果然在山上找到了阙中一等几个战友。敌人把他们冲散了几个小时,他们互相担着心,现在重新见了面,就像久别重逢一样格外高兴。几个人围着潘友宏开玩笑:“你真行啊,一个人找过来。我们以为你这个‘财神爷’给敌人抓去了,回不来了。”潘友宏笑着说:“有地方党组织和老乡的帮助,别看只剩下我一个人,就像鱼儿游进了大海一样,敌人抓不着我呀!”说着,大家愉快地笑了一阵,都很乐观。这天正是农历除夕,他们几个人集合在山上一户老乡家里,虽然四周的敌人搜索很紧,但这户老乡待他们像家里人一样,看到他们遭到反动派的袭击,非常气愤,不断咒骂蒋介石。老乡把煮了过年的母鸡和其它菜,拿了三、四样出来,热情地请他们吃。老乡还不顾自己的危险,趁着深夜天黑,摸着崎岖的山道给大家带路,一直把他们送到灰沙洲。
        灰沙洲在长江南岸边上,是抗日民主根据地,群众基础好,大家决定从这里北渡长江。在灰沙洲,大家找到了中共铜陵中心县委书记张伟烈,请他帮助找船北渡长江。张伟烈见了他们很热情,说:“同志们冒了这么大的风险,真是辛苦了!快喝点水,吃饱饭,好好休息一下。这里的事情你们不要管,都包给我办了!”然后,他又告诉大家,江北还有鬼子“扫荡”,暂时不能过去,可以先作好准备,等待机会渡江。
        在张伟烈的周密安排下,大家决定采取迂回过江的办法。为了摆脱敌人的搜查追捕,他们先乘船到江中心的陈瑶湖隐蔽。陈瑶湖面积很大,湖滩上长满了芦苇和蒲草,虽然是冬天,这些枯草也是隐蔽的好地方。他们到达之后,恰巧遇到了新四军挺进团团长林维先,他勉励大家说:“你们冲破千难万险,突围出来很不容易。你们要经得起严峻的考验,到江北以后继续干!”然后,他详细地给大家介绍了大别山以东和无为西乡一带的敌情,特别要大家注意防备驻安庆的日军一一六师团和驻桐城的国民党军一七六师。他说,这两股敌人经常出来“扫荡”,要警惕他们的突然袭击。大家在村里正要住下休息,日本鬼子和伪军又出来“扫荡”了。林维先指挥部队抵抗,掩护大家到湖荡里躲避。潘友宏和几个战友,想从湖滩上推一只小船下来划着进湖,日军紧紧追上来向他们开枪,潘友宏丢下小船急忙掏出手枪来还击,边打边趟着湖水跑了。湖荡的深处,高高的芦苇像丛林一样,人钻进去就看不见了。那里面搭着一些苇席棚子,是打野鸭子的农民临时住的,他就和两个战友住在一个棚子里。农民对他们很热情,拿出煮熟的野鸭子肉,请大家饱餐一顿。当他们在棚子里睡觉的时候,农民在外面给大家放哨,还给大家烤干了湿衣服。晚上,潘友宏拿出钱付给他,他不肯收。潘友宏说.这是新四军的纪律,不收不行,他才勉强收下了。临走时,农民撑着小船,把大家送到长江边的大坝上。在突围的路上,新四军指战员处处得到地方党组织和群众的支持,任凭敌人再多,手段再狠毒,也无法把他们一网打尽。
        由于日本鬼子“扫荡”发现了他们,继续住下去不安全。他们就集结了几十个人,又第二次乘船南渡长江回到了灰沙洲,这时又陆续来了不少人,张伟烈搞来两只帆船,派了船工送大家。18日晚上,第三次北渡长江,天气很冷,长江上风大浪急,有时还有日本鬼子的小火轮巡江,遇上了就很危险。但是,这时候,每个人都充满胜利在望的喜悦,心里十分激动,尽管风浪“哗啦、哗啦”地打在船上,颠簸得很厉害,然而大家一点也不在乎,只希望船快点前进,恨不得一下子插翅飞过长江去。同时,大家也做好了准备,万一碰上了日本鬼子的小火轮,就与它拼了,与它同归于尽。当船在泥汊附近的叶家墩子靠岸时,来不及等船下锚停稳,大家就像滩头冲锋一样,争先恐后地下水,飞跑着冲上了长江大堤。这时,先突围到达泥汊的战友,都从岸上奔跑下来迎接他们,大家紧紧拥抱在一起,顾不得互相问候,只是尽情地跳跃啊!欢呼啊!说实在的,自从皖南事变以来,大家一直处在紧张的战斗和突围之中,不管处境多么艰难危险,也不管牺牲了多少同志,大家一直很冷静,没有哭过。可是,现在突围出来了,与同志们会合了,大家的眼泪再也抑制不住了,就像泉水一样涌流出来。皖南事变,真是旷古罕见的阴谋,也是千载少有的奇冤啊!他们这些幸存者,怎能不为此而激动!怎能不为此而悲痛呢!送大家过江的船工看到这种情景,也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一个船工走过来拉着潘友宏的手说:“同志,你们什么时候再打到江南来?我们盼望着你们早点回来啊!”潘友宏说:“请你回去告诉乡亲们,新四军是打不垮、杀不尽的!我们一定要打回江南,要向蒋介石讨还这笔大血债!”说完,他紧紧握着船工的手,把船工送到江边,船工撑着竹篙,一跃就跳上了船,潘友宏站在江岸上,一直目送到看不见船了才往回走。他觉得,他们能够突围渡过长江,全靠了人民群众一路上的掩护和帮助。人民群众是新四军最有力的后盾,任何时候,任何险境,只要不脱离人民群众,新四军就有不可战胜的力量。

三、留得星火在 不怕不燎原

        20日,熊梦辉、钟德胜、阙中一和潘友宏他们,第二次从灰沙洲北渡长江,终于到达突围目的地无为东乡。在这前后,新三团一营副营长张玉辉、二营营长巫希权率领的队伍300多人,也来到这里。
        突围出来的指战员纷纷汇集到一起,大家休整了几天,心情稍微平静一点。这时,最迫切的就是要与上级组织取得联系,要汇报皖南事变经过和突围的情况,要取得上级党的领导,而什么通讯工具都没有,怎么办?熊梦辉团长决定,要潘友宏先想办法搞一部电台。潘友宏知道杨家沟有一个商人,是拥护党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政策的,曾经和新四军有过生意往来。他姓姚,名字已记不清楚了。潘友宏设法找到他说:“姚老板,有一宗生意想请你出面帮助,我们一定不会亏待你!”他说“:不必客气!生意人以做生意为本,兄弟一定尽力而为!”潘友宏提出,请他帮助购买一部电台,他一听,面有难色地说“:哎哟!买布匹、药品都好办,唯有这件东西不好办!这是军用品,日伪方面查禁甚严。”潘友宏又说:“姚老板生意通四海,相识满天下。这件东西实在为抗日所急需,还请姚老板多方设法,尽力帮忙!”姚老板沉思了一会儿,说:“这件事实在难,倘被查获,难免有家破人亡之灾!”潘友宏见他顾虑重重、犹豫不决,进一步说“:姚老板向来以大义为重!若有不测,我们一定尽力保护!”姚老板想了想,下决心说:“新四军坚持抗日,保护民族工商业,利在国家和人民,我为贵军承办抗日物资,理所当然!这样吧,我在伪军中认识一个办军需的朋友,在买卖上有些来往,我去走走他的门子,你看如何?”潘友宏高兴地说“:多谢姚老板帮忙。”其实那时日伪军和国民党军中,以办军需为名、大搞走私活动发国难财的人很多,新四军常常通过进步商人转手,从他们那里买来急需的商品。经过姚老板出面,用高价从伪军手中秘密地买了一部五瓦的小电台,当报务人员架起电台,收听到上级组织的指示时,大家就像失去了家庭的孤儿又找到亲人一样,感到无比的温暖和喜悦。
        根据上级指示,熊梦辉团长与孙仲德、曾希圣领导的新四军江北游击纵队取得联系,留在无为地区开展敌后抗日游击战。一天,部队流动到一个村庄休息,国民党军趁机偷袭,熊梦辉团长带着大家去抵抗,他的警卫员小严冲到前边,伏在河边的稻草堆后面向敌人射击,熊团长见敌人快要冲过河来,连忙把警卫员拉下来,自己伏在稻草堆后面向敌人猛烈射击,这时敌人已接近河边,一颗子弹打中了熊团长,他不幸牺牲了。熊梦辉是从红军过来的干部,机智勇敢,很能打仗,在皖南事变的战斗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然而没有想到他会在突围以后牺牲,大家感到特别惋惜和悲痛。潘友宏在当地买了一口棺材,把他葬在长江岸边。如今回想起来,还深深地怀念着他!
        1 月 25 日,根据党中央、毛主席的指示,新四军在江苏盐城重建军部,陈毅为代军长,刘少奇为政委,张云逸为副军长,赖传珠为参谋长,邓子恢为政治部主任。大江南北的新四军和南下八路军四、五纵队,统一编为七个师和一个独立旅。江北游击纵队编为第七师,皖南突围出来的左、中、右三路纵队 700 余人,编为十九旅五十五团,新二支队参谋长谢忠良任团长,政委还是黄火星,在张鼎丞师长(未到任)、曾希圣师政委领导下,持皖江地区的敌后抗日斗争。皖南突围出来的指战员,有一部分去了苏南编为第六师,还有一部分过江来到盐城军部。
        叶挺军长说:“留得星火在,不怕不燎原。”新四军不但没有被蒋介石发动的皖南事变所消灭,而且烈火炼真金,由初建时的1万多人发展到近10万人,创建了广大的华中敌后抗日根据地,锻炼得更加坚强了!新四军的红旗是永远不倒的!新四军的战士是永远不可战胜的!新四军的革命火种是永远不会扑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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